韓飛

李子柒回來了。停更三年后，她連發三條視頻，依舊是傳統文化、田園生活、詩意棲居、自我呈現，滿滿的“柒式”治愈風，讓網友直呼“久違了”。

而在海外平臺，李子柒長期蟬聯YouTube中國自媒體博主訂閱量榜首，停更期間，粉絲量一度不降反增。此次回歸，更是引得世界各地網友紛紛點贊和留言支持，漲粉百萬。

“闊別多日，歸來仍是頂流”，李子柒在海外的影響，不禁引發了有關中國視聽內容國際傳播的相關討論。李子柒和她的生活紀實短視頻，成為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華文化的一個重要IP，“李子柒”現象也為我國改善國際傳播工作提供了有益啟示。

深化好感：

基于共識和共同愿景的“存量改善”

以視聽為媒講好中國故事，建構好中國話語、中國敘事，既需要“增量供給”，即給觀眾提供新信息、新符號、新敘事、新形象，革新認知；“存量改善”也很重要，即從海外觀眾對中國的既有認知中好的一面尋求再加深和突破。尤其在外部環境“變、亂、戰”交織的嚴峻形勢下，試圖刷新認知很難一步到位。因此，視聽內容國際傳播不一定都要講“硬核”敘事，不一定都要齊刷刷聚焦科技創新、工程基建等硬實力發展成就，不一定都要推介中國方案、中國模式，基于共識和共同愿景的“存量改善”也是一種更可行的路徑。

李子柒的短視頻呈現了鄉野氣息與傳統古風交織下的中式田園生活景觀，營造了頗具東方韻味的生活美學。從2016年初創短視頻開始，李子柒就秉持“回歸自然、表達生活”的理念，將中國傳統農耕文明與中華美學氣質融匯于平常的飲食起居間，浪漫和詩意躍然屏幕。李子柒的家鄉如同一處遠離喧囂與現代的世外桃源。她在視頻里也極少使用電子設備和家用電器，亦沒有復雜的工具，做飯使用農村燒柴火干草的土灶，晾曬烘干是借助天然的風和陽光……回歸自然和傳統，在返璞歸真中營造出田園生活的恬淡，用共通的鄉愁喚起觀眾共鳴。

李子柒YouTube頻道下的板塊分為適時而食、飲食以節、花開有聲以及春夏秋冬四季卷等，將節氣、時令等傳統中國元素與日常生活結合。“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式的東方田園生活，順應天時、師法自然、天人合一、平和持中的生存哲學和生命境界，反映了古老而傳統的東方智慧，符合許多海外人士對中國文化的認知和想象，這也是他們認為中國文化博大精深的地方。李子柒在片中展現的生活圖景和生活哲學也契合了當前對物質主義、消費主義、虛擬主義的反思浪潮，以及崇尚節儉、環保、人與自然和諧的全球愿景。而關于中國傳統非遺工藝與技能的具身實踐和傳播，為李子柒形象賦魅的同時也讓中國傳統文化收獲更多擁躉。

至于有些人士擔心的這樣是否會讓中國形象“盆景化”，是否加重對傳統中國的“刻板印象”，在筆者看來，李子柒展示的恰恰是中國文化中本真的一面，中國人精神性的一面。比起顯在的符號傳播，文化價值的傳播才是更深厚持久的。

提供價值：

“以人為本”與國際傳播的有機連接

國際傳播一定程度上是基于人、面向人的傳播。我國文藝創作“以人民為中心”的人本理念也值得在國際傳播向的視聽創作中被貫徹。以人為本，在傳播端就是以觀眾為本，核心是要把觀眾的注意力成本轉化為價值回報。

國際傳播中，視聽產品通常能提供的價值分為三個方面：一是認知和教育價值，二是情感和情緒價值，三是審美和娛樂價值。國際傳播不能總想著實現什么傳播目的，而要多從觀眾價值角度考慮，他們能獲得什么價值。

對比常規的田園生活類短視頻，李子柒的作品更強調審美性，以美感代替“爽感”，制作精致，風格清新，構圖干凈，沒有花哨的運鏡和包裝，為觀眾帶來了高格調的視聽審美享受。

無解說甚至鮮少有人物對話，也是李子柒短視頻的一大風格。在呈現美食或工藝制作過程時，通常僅以簡潔的字幕概括出操作要領，幾乎無同期人聲解釋，連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流水聲、風聲也是輕盈細微的，配樂則以悠揚古樸的純音樂為主，作品空間安靜曠達，讓觀眾得以靜下心來，慢慢欣賞。僅有的人聲只是李子柒與奶奶或來訪村民的兩三句對話，于國內觀眾，一句四川口音的“吃飯咯”，讓鄉野之味深拂人心，農家氣息撲面而來；于海外觀眾，即使沒有翻譯，這種準默劇形式的視頻也不影響理解，減少了認知過程中的語言障礙，讓他們全身心沉浸在作品呈現的藝術鄉野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場域中。

情緒價值的獲取是當今觀眾短視頻消費的一項核心需求。李子柒更注重凸顯生活的勞動之美、細節之美，她置身其中，賦予平淡無奇的衣食住行一種儀式感，向人們展示出一幅享受內心平和、歲月靜好的慢生活圖景，讓身處加速社會中的海內外青年看到了一種與眾不同的生活方式，從而萌生出對詩意地棲居的向往與憧憬。觀眾在此過程中獲得了情緒價值，心靈也“被治愈”。這種滿足感和獲得感在YouTube平臺網友對李子柒的視頻評價中可見一斑。

協同主體：

團結“朋友圈”，鼓勵“從我出發”的個體敘事

在推動“國際傳播格局重構”的國家戰略要求下，國際傳播的主體重構是應有之義。國際傳播不只是主流媒體的任務，而是需要多主體協同完成的事業：探索政府引領和全媒體傳播有機結合的有效機制，團結“朋友圈”，讓更多海內外的民間力量參與進來，尤其發揮KOL的號召力，調動年輕人尤其是“Z世代”群體的積極性，鼓勵更多“從我出發”的個體敘事，主體互動、視角互補，以個體親和力實現傳播力影響力。

李子柒的短視頻就帶有很強的個人化表達風格，唯美親和，愛意滿滿，容易讓人產生共鳴和共情，很契合講究情感傳播、為用戶帶來情緒價值的網絡平臺?！跋膳憬?鄰家女孩”的人設組合讓李子柒形象具備“反差萌”的特點，純真而不做作，在逆境中的堅強和堅守讓她獲得了更多人的認可。作品成為作者個性與人格的反映，人的IP與作品IP高度同構。而當觀眾被作者的個性和人格圈粉，用戶粘性和忠誠度無疑是更高的，由此成就了“闊別多日，歸來仍是頂流”的傳奇。

李子柒幾乎憑一己之力創造了一個跨越國界、語言和文化的全球傳播現象。當今，世界青年一代正在通過短視頻等視聽新形式分享彼此的文化生活，表達自己的觀點態度。期待有更多的“李子柒”用樸素真摯的個人表達促進跨文化溝通，講述中國故事、傳播中國文化，為民心相通注入人文暖流。

（作者為中國傳媒大學電視學院視聽傳播系副主任、副教授）